貓糧

A

A一覺醒來, 半邊身癱瘓了. 右邊身體完全動彈不得.

醫生說他是中風.

A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大男孩.

他住在我隔壁, 我跟他不熟, 消息是從我媽口中得知的.

一天, 我回家, 看見他家門的鐵閘正在改裝, 門口要弄寛點, 目的是讓他的輪椅可以出入. 是了, 中風後, 他要靠輪椅代步.

又一天, 我出門, 剛巧踫見一個女孩從他家出來, 跟坐在輪椅上的A道別: "我遲些再來探你吧." 她是A的女朋友, 樣子挺好的, 身材高佻, 有五呎四五吧, 穿著一條低腰褲, 打扮入時, 不"旺角", 有點"銅鑼灣". 我希奇她沒有半點憂愁的樣子.

再一天, 我乘電梯時, A一家人外出, A也在. 他一家四口, 父母之外, 還有一個妹妹, 也是二十歲左右. 妹妹推著輪椅, 跟哥哥有說有笑. A說話有點困難, 但笑容十足. 不知跟他的病有沒有關係, 他剪了個skin head, 跟以往可以gel起的頭很不一樣, 很明顯地是個"病人裝".

過了幾個月.

那天, 我沒有上班, 在家趕劇本. 中午時分, 家沒有東西可吃, 我要到樓下吃午飯. 一出門口, 又踫到A. 他原來已經不用坐輪椅了, 拿著枴杖, 四隻腳那種, 一枴一枴地走出來. 雖然吃力, 但他仍然面帶笑容. 我很少跟鄰居打招呼的, 但那一刻, 也忍不住要跟他說了聲hello. 他很有禮貌地向我微笑點頭.

電梯到了, 我進去, 發覺他仍然在走廊走著, 因為他每一步都很慢, 都很小. 我找不到理由不等他, 就一直按著"開門"鍵, 等他. 他跟我說了聲"唔該". 不知為什麼, 我尷尬得耳也有點紅. 電梯內, 只有我和他, 我一直望著顯示層數的數字, 眼睛沒有離開過. 我心想, 他又不是女孩子, 我怕什麼? 可能平常跟鄰居連招呼都不打的我, 一下子, 接受不到那份親切.

到了地下, 我讓他先出門. 他卻說: 不用了, 你先走吧. 我猶疑了一會, 說: 那我先走了.

我不喜歡樓下的食店, 去了離家較遠的商場裡面一家台式餐廳吃了碗雞翼米線. 因為明天就要開會, 今天趕不起稿, 分發不了給大家, 老闆一定又問候我的媽媽. 於是, 由坐下至埋單, 不過二十分鐘.

回家途中, 經過樓下那些食店, 又看見A, 剛在一家燒味店坐下. 我連飯都吃完了, 他才剛剛由電梯走到這裡. 平常我們不用一分鐘走完的路程, 他足足行了二十多分鐘.

我怕他尷尬(這其實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 急步離開, 沒有讓他看見我.

我佩服他. 不知有一天, 若我中風了, 會否像他一樣, 可以寧願走半個小時, 為了吃一碟叉燒飯?

p.s.我叫他A, 只因為我連他姓什名誰都不知道, 隨便選個字母罷了.

posted by 貓 @ 9:04 pm